第十七章 日出-《我无法学会与你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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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他是在全国最好的军事高校毕业,在校期间表现得十分抢眼,那样的人有千万条更好的出路,左引怎么也想不到他来这种随时都会送命的部队的理由。

    后来,两人一起出任务,遇到了生死抉择,周湳浦也是把生还的机会给了左引。左引不同意,他贴在悬崖上笑了出来,他说,我活着很痛苦,也是想了好久总觉得死得其所才不枉这一生,来特战队之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光荣地死去,不要在思念和悔恨中苟且度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已经觉得这样的死法很无憾了。

    左引想不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把周湳浦折磨成那样,但是他替他不值。

    他可能讨厌的从来都不是梁深晚这个人,而是就事论事地讨厌她的那个角色和身份而已,自私任性、无脑还自大,在她身上,左引根本就看不出有丝毫的闪光点。

    可就是那个人,她一出现,就让周湳浦丧失全部理智。那并不是一个艰难的任务,甚至事先准备得无懈可击,只要从那间摇摇欲坠的土房子里出来,周湳浦便是上尉了,他又创造了一个传奇。可他们偏偏在那里遇到梁深晚……长达近十年的分离,她在他心中依旧鲜活跳跃,连一丝灰尘都不舍得让她蒙上。他说他要救她,不顾一切地把她带回了训练营地,守了她三天三夜。陈大队一怒之下要撤他的职,他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护送她去支教的路上遇到的那帮人,人家已经说了要的是梁深晚,她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还是瞒着她,瞒着组织将她放了。

    陈大队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们最后一次去抓捕走私,都要成功了,他却在看到她发来求救信号后,果断转身去找她。他被停职也要跟着她,他声嘶力竭地说她不是参与者,为了证明一路护着她。

    他们在这个队伍里一同成长,一起面对过许许多多次死亡的威胁,左引当然看得出,周湳浦对军衔职位一点都不在乎,即便年纪轻轻有那么大的战功也不曾看到过他眼神跳跃的样子,他的世界永远黑白如同没有上色的图画,而梁深晚的出现,让他开始有了色彩。

    可就算是那样又如何,他周湳浦的生命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啊,还有这么多在乎他生死的人,他都看不到吗?!

    左引双眼赤红,死死地抓着周湳浦不让他挣脱,坚硬的碎石硌在他骨头上生疼,就算是这样他也绝不松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他心里清楚,那里不可能有梁深晚,不可能的。

    一个从小就倔强如牛的大老爷们,在交火中多次受伤被子弹贯穿身体取子弹都硬是挺着一滴泪都没有流的人,此刻的左引泪流满面。

    他最后的挣扎在西山尽头的枪声传来时结束了。

    对方在警示,让他们赶紧带着东西过去。

    周湳浦突然爆发腾身而起,拖上截获的药箱,将左引和宋西西还有于丁宝甩在身后,边向前走边把身上关于“天鹰”的东西一件件取下丢在身后。

    当他整个人融进苍茫夜色深处的时候,他只是周湳浦。

    走的时候他说:梁深晚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遇见,是我的爱人没错,但在此之前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救她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即便那是陷阱,我也没有不去的理由,即便那个人不是她,我也会去。

    左引起伏不平的胸膛里有一股难以忍耐的火在蔓延。西山顶上的雪因那盛大的光火融化了不少,顺着山体流到他脚边,十分冰寒。

    压在梁深晚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恐惧和不安早就消失无影,最后盘旋在她脑中挥之不去的东西竟然是后悔当初。

    当初不该去招惹周湳浦,不该在他一次次明确拒绝后还厚颜无耻继续纠缠,不该在任性说了分手后还对他念念不忘,不该在久别重逢后又对他情难自禁……若不是那样的话,就算今天她死在了这里,当他听闻老同学过世的消息时,最多只会感叹生命无常。可是以后怎么办啊,你一个人在这世上要怎么办啊!

    当她做好等死的准备,身后响起了巨大的轰鸣,接着她整个身体被人从废墟中拔起,腿被水泥板刮出道道血痕,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恍恍惚惚中她也看到了雪山之巅壮美的爆发,甚至看到了周湳浦斗兽一般向她扑来的身影,她想大声呼叫,却在所有疼痛涌上心头的时候,痛苦地闭上了眼。

    ……

    睁眼,下面是一片碎石山,尽头是和黄沙相接处的星空。

    她被绑在车顶上,脑袋被抢顶着,寒风似刀刮过她的脸,睫毛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让她很难把眼睛全部睁开。

    四处扫视之后,发现那座爆发过的西山已经在她东边了,而不远处的边界标志明确地告诉她,她还活着,只不过她现在已经出境由人质变成了国际人质。

    这瞬息即变的人生啊,真是一点小差都不能开。

    交易领头的人拿着手机叽里呱啦地说着梁深晚听不懂的话,一会儿轻言轻语一会儿又暴躁狂跳,甚至还把枪从梁深晚脑袋上拿下来对着天空开两枪。

    好像是在寂静的深夜里演绎的独角戏,梁深晚觉得有些好笑,便嗤嗤地笑了出来,扯得浑身都疼。

    那人听到动静,转头来到了梁深晚的面前,用力把她低垂的下巴扳起来。

    梁深晚以为他会出手打她,但没有想到他居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有些干燥和颤抖,他眉头紧皱好像想到了什么令他难过的事情。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将她身上的绳子松开,指了指西山边界,用不是非常流利的汉语说:“走。”

    梁深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大费周章地把自己从天灾手中救出来,然后绑来了这里,就这么轻易地放了她?

    现在的犯罪片都已经是这个套路了吗?

    她有些怀疑,但是那人推了她一把,她只好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往前走。

    西山脚下的碎石没有历经过洗刷和磨圆,棱角分明地在她脚下,每往前走一步都是煎熬。虽然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可她心里清楚,身后的那个人随时都会后悔。即便是有人来救自己,如果她没踏进祖国的边界,他们也不能轻易行动,因为他们代表的是国家,随便一个冲动的行为都可能引来国际问题。

    所以就算她现在是走在刀尖上的,也一定要咬牙坚持过去,坚持了才能有希望。

    在这高寒地区,天亮之前的凌晨格外难熬,冷寒的空气将她所有的热血都冷却了下来,她哆嗦着走进山脚下的浓雾里。

    突然响在她脚边的枪声打破了她身体里的坚冰,像原本安静无声的牛群中突然响起了牧人鞭子的声音,所有牲口都开始奔走,那是本能对危险临近时做出的第一反应,她开始拖着不灵便的身体朝边界拼命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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