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桂木就站在原地, 纵使追兵将近,他也并不躲闪,只是确认梅抱紧养女后, 用力一击马臀, 引得马匹受惊,朝前奔逃起来。 苍木没骑过马, 察觉身下的巨大活物情绪紧张顿时不敢乱动, 待到梅掌控着缰绳, 两人平稳地向前奔去时,被圈在梅怀中的她才攀着少年肩膀往后瞧。 桂木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被其他同样迷你的身影押送着, 周围有隐隐火光, 正因此, 苍木才能借着那点光亮找到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 他停下。 苍木能感觉到养父在朝着这里看, 她的眼泪又差点忍不住, 只好低下头悄悄去抹。 更近些的地方还有追兵在追, 可惜对方的马匹不甚配合, 苍木猜测大概是桂木做了些手脚, 只有他们身下所骑着的这匹马是状态良好的。 追兵在一阵尝试后变得气急败坏,开始尝试步行,但苍木心知对方未必真的会追来,各个军营有各个的管辖地界,踏鞴砂的军队主要职责是看守保护此处的工匠,况且—— 苍木抬头看了看天, 已经有细小雨滴顺着前奔的狂风砸在她的头上身上, 空气变得潮湿而黏腻, 大概不久后暴雨就要来了吧。 果真,又过了片刻,雨势开始变大,梅察觉到这点后,便将苍木按回怀里,不叫她再露出脑袋了。 她趁着这最后的时机去看,那群步行的追兵已经被拉开很远距离,放眼望去只能见到他们手中所持的火把在雨中飘忽,微弱如风中之烛火。 桂木的时机果真选得极好。 苍木缩在梅怀中,只觉得一切太过突然。 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梅的狩衣,手指用力到发白——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又过去不知多久,雨势越来越大,不知追兵有没有放弃,但依照现在的距离和情形,即使他们没有放弃,也无法再对两人留下的痕迹进行追踪了。 雨越来越大,也意味着天上的云越来越厚,光线自然也越来越弱。 所骑着的马虽不是夜盲症,却也早已无法分辨光源如此微弱的环境,多亏梅本身并非凡人,乃是神明所造的产物,在能在这种环境在正常视物,而马是对人信任极强的动物,因此两人一马才能跑出许久。 但现在也到了必须停止的阶段了,雨不仅带来光线的问题,还会影响道路的潮湿程度,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水泥沥青路,平日里被反复践踏的泥土在雨水浸泡下变得泥泞不堪,加上暗坑和浮土,马摔断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前方便是他们曾经住过的村子,梅看着远处的灯光,放慢了速度,朝那边靠近。 ------------------------------------- 苍木一路被按在怀里,对状况一无所知,她抱紧临行前养父塞来的那只包裹,任由梅抱住她,轻松从马背上跃下。 她发觉现在身处何处时,下意识想带着梅回到原本居住的屋子内修整一晚。 虽说屋内的东西大多被带到了踏鞴砂,但身处熟悉环境总会好上一点。 可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哭声很微弱,又裹挟在雨势中让人有些分辨不清。 但莫名地使人在意。 苍木跟着梅安顿好马匹,又点燃火堆烘烤衣服,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哭声,她有些放心不下。 即使之前和村民们闹过阻止私祭的不愉快,但那些相处的时日岂能轻易抹去,村子里都是熟人,不知道是谁家遇上了什么事。 苍木瞧了瞧梅腰侧佩戴的长刀,心里有了底。 两人烘干衣物穿戴整齐,又戴上苍木找到的斗笠,举着火把往哭声来源寻觅。 这哭声离得越近便得到信息越多,对方似乎年龄不大,声音稚嫩,却不知为何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苍木越听越觉得耳熟,又结合方向仔细思索,心中有了猜测。 这……是虎太郎在哭吧。 曾经苍木还在村子里行医时,调皮捣蛋的虎太郎常常惹出祸端,他母亲便怒发冲冠地教训儿子,这孩子哭爹喊娘的声音,苍木可没少听。 只是她去了踏鞴砂许久,这些记忆也不免褪色了,想到这儿,苍木不禁有些轻松。怎么说呢,毕竟是熟悉的声音,哪怕是哭声,也让人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就是不知道这次虎太郎犯了什么错,哭得这般厉害。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门口,雨声太大,两家又非常熟悉,苍木径直推开院门,敲了敲房门。 房间里的哭声停歇了,有孩子抽噎着声音靠近,显然是前来开门的虎太郎。 苍木却猛然觉得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等等,虎太郎母亲的声音呢?她站在这儿不算久也不算断,可竟然没听到母亲训斥孩子的声音,只有虎太郎一人的哭声…… 苍木心里有些不安,她祈祷自己的猜想不要变成现实。 ------------------------------------- 门开了。 眼眶通红的虎太郎开了门。 而在他身后,面色灰白的妇人静静躺在堂中的一卷草席上,露出的双脚也是同样失去血色的青黑。 显而易见的,她死了。 虎太郎的母亲,那个曾经帮梅和苍木做过衣服的微胖妇人,说“漂亮小姑娘要趁年轻多穿新衣裳”的人,死了。 苍木一瞬间感觉头晕目眩,她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想去确认对方的身份。 但那熟悉的面容,冷硬的肢体,无不在重复告知苍木她熟悉的现实——人死了,人死了,人已经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突然……还没有告别,就…… “不是突然。”虎太郎说:“是早有征兆,只是我没注意。” 苍木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中所思吐露了出来。 她扭头看向虎太郎,原本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男孩在他们面前却忽然变得成熟了起来,或许是随着外人的到来,他也终于接受了母亲的离去。 他的眼睛还留着泪,神情却不再悲切,有一种过度悲伤后的平静,或是应激。 虎太郎似乎一瞬间长大了很多,他走到母亲身边跪坐下来,替她整理了散乱的鬓发,声音是哭泣太久的沙哑。 他说:“苍木姐,告别就是这样,在没有准备的时候到来,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接受分别。” 苍木想到了今夜与养父的告别,又看了看身边的妇人,不觉又是泪下。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死人。 第一次,切实地,距离如此之近。 苍木近距离接触过很多次他人的死亡,从村子里隐约听到谁谁遇难的消息,从初见御舆长正时他刀尖的一点血滴,从发狂病人被从她身边拉走…… 可那些都是间接的,隐约又模糊的存在。 死亡和她之前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帘,这纱帘是各种阴差阳错,是周围人对她隐约的爱护和她自己潜意识的逃避所织就的。 虎太郎的话语如此真切地传入耳朵,并非内容,而是情感,他的话语中的语气,他脸上的神情,都如此沉重地感染着苍木。 男孩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却执拗地望向苍木。 “苍木姐,你是医生,又在踏鞴砂干活,你一定知道什么消息吧。”他哀求着:“能不能告诉我,大家都是这是蛇神的天罚,可我不相信,如果是惩罚,为什么偏偏轮到妈妈,妈妈在村子里中从来都是最热心的那个……” 虎太郎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父亲在踏鞴砂内当刀匠,离这里不远,但工匠进出的手续繁琐,反而很难回来,一直是母亲拉扯着他和哥哥。 他母亲热心又善良,脸上总是笑眯眯地,因为平日里他们母子受大家照顾,所以总是对村子内的事情格外上心,苍木刚来那会儿受了她帮助。 根据虎太郎所说,前不久他的哥哥外出干活,不知怎么的头越来越疼,但村里已经没有医生,也只能休息两天继续干活,结果……发生了塌方。 这是常有的事情,他的哥哥当时被埋在了下面,好在经过周围人帮忙,万幸把人挖出来了…… “哥哥回来以后,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还经常发火,我看到他对母亲动手了。”虎太郎说:“我一开始觉得哥哥只是受伤,但直到后面动手,才发现,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村子里出现这种情况的人不止哥哥,很多挖矿的大家都变得脾气暴躁易怒……大家都说是大蛇的诅咒。哥哥后来有一天情况忽然正常了,母亲还很高兴,做了很多好吃的,结果第二天,我就再也没见过哥哥,母亲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她一心认为哥哥跑去了矿洞那边,就天天去找,后来身体不知不觉变得虚弱……我就代替她去找。” “我以为只是生了病。”虎太郎哽咽着说道:“我想去踏鞴砂找你,可是那里的人不让我进……我也按苍木姐你从前的方法熬了药,但妈妈喝了也没有效果。”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求求你,苍木姐。” 苍木没办法拒绝这种请求,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告知一部分真相:“是祟神之力……” 一切的因果早有根源,谁又能怪谁呢?蛇神固然带来了祟神之力,但若不是人们渴求和持续开采祂身上的矿石,也不会…… 虎太郎听闻了真相,倒也没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喃喃道:“原来如此。” 苍木不忍心地别过头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吓得冷汗直冒,她慌乱地伸手去拉虎太郎:“你呢!你怎么样!你刚刚说自己也进了矿洞——” 声音戛然而止。 虎太郎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一切不言而喻。 若是以前,他还能强装出无事地状态蒙混过去,但兄长的失踪,母亲的死亡,这些突发事件都让这个孩子太累了,他失去了伪装的气力。 他看向母亲,或许是因为祟神之力的原因,她的面色呈现出一种不详的灰白,裸露的肢体也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气。 明天、下葬……然后呢?虎太郎尽力不去想之后的事情,他把注意力转向别处:“你们呢?苍木姐不是在踏鞴砂做事吗?” “出了点事。”苍木没敢跟他透露太多只是简要说了说踏鞴砂出了点事,她和梅被放出来了。 尽管身体有些虚弱,眼也哭得肿胀,他的眼神却依旧清澈:“你们要去哪里?” “还没想好去哪……我想去找巫女,但是不知道她们在哪。” 第(1/3)页